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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年轻人对所长手脚并用,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,“反正知道你住哪?不给钱就别想过好年。”其余“债主”都闪在后面,自动围成一个圆圈,好像某些跑江湖耍杂技的,怕施展不开身手,给自动“打”起“场子”。通讯员是19岁的小伙子,哪见过如此阵势。我从电脑旁站起来,对纠缠到一起的三个年富力强的壮汉手足无措,看出来所长(我的同事)已经明显吃亏。正在关键时刻,派出所司机冲上前去拉开他们,我也旁敲侧击着,让他们有话好好说。两个年轻人跑到外面去挂手机,神色激动的叫人给他们助威。所长也神色凝重的挂通派出所的电话。 等警车开进单位院子,吉普车便开出了单位大门。着便装的警察在室内巡视着,我则像“装在套子里的人”一样,心里自言自语:在我值班的时候,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!屋里静了下来,这些要钱的人都很着急,但是他们耳闻目睹刚才发生的情况,便都善解人意的耐心等待,没有人催促,也没有人说话。所长沉吟半天,便叫上会计、现金,三个人去了银行。我打发通讯员领着“追星族们”去了会议室,虽然那里很久没有人去,室温很低,但是他们都怀着能拿到钱的期盼,对温度不会太在意。 为了“发钱”能够顺利进行,别再出现什么节外生枝,我便看着单位门口,耐心询问进来的人与车辆,答案都千篇一律的相同:找财政所长。于是,通讯员躲在隔壁,给所长打手机“汇报情况”,“实践着”游击战的“敌进我退”之战术。望着冒严寒赶来的人,不顾大衣、帽子上的霜,顾不上擦北风“刺”出来的鼻涕,进屋就跺脚取暖,用几乎冻僵的手去摸暖气片,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,但是“狼多肉少”,这点钱根本分不过来,只能含糊的告诉他们,所长不在(所长也确实不在)。那些见到所长的“幸运儿”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迟到者从渴望的欣喜变成擦肩而过的遗憾,然后开始去“南辕北辙”的寻找,只留下车尾气在寒冬里久不散去。 这样的“策略”,终于对一个邻村老农民网开一面。他拄棍子蹒跚走进单位院子,戴着现在年轻人早就淘汰的棉帽子,短大衣的扣子只剩下两个,腰里扎一段细塑料管,用以抵御强劲的北风。他来能有什么事呢?如果是申请困难补助,现在已经晚了,民政的救济早就拨到村。我心里揣测着,挪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,用比平时说话高很多的分贝跟他交流,许久才明白老人的意思。原来,他已经93岁了,老伴90岁,老两口自己起火做饭。三个儿子分种了他的承包田,儿子都有了孙子,他们像老母鸡一样笼络自己的那一支子孙,却对耄耋之年的父母不闻不问,不给生活费,不尽赡养义务。老人只能在别人家红白喜事的宴席上混口吃的,然后给在家的老妻包点剩饭菜。听说国家免除了农业税,每亩地还给一定的种粮补助,便一路打听着找到乡政府,期盼领回这笔钱过个年。老人说这些话的时候,从语气里听不出对不孝顺子女的怨恨,对不能老有所养的现实,只有淡淡的一句:人老了,难活啊! 我没有来得及感慨,便发现人群一窝蜂般的涌向财政所办公室,原来,“财神爷”满载而归了。发钱的过程很快,分一杯羹的人带着满足的笑容陆续离开,再没有往值班室望一眼。等人群稀落了,我便把老爷子送到财政所门口。 良久,听见所长锁好门,与现金、会计坐车离开,回家准备过年了。老爷子被留在走廊里,摸不到头脑的他又蹩到值班室坐在办公桌前,呼吸声像一头老迈的牛在挣命拉犁,沉重而痛苦。我大声问他,事情办的怎么样?他好像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,叨咕着所长要什么“证”,他没有带,惶惶不知所措之际,心力交瘁的所长便完成了今天的加班。老人向我追问着,到底什么证?我耐心的跟他解释、给他分析:既然你的地让儿子种了,村上也许把承包田的证发给他了,是不是人家凭证把钱领回去了,你还不知道?老人的表情暗淡了,我是要不出来钱了,这些杂种啊!他语气不激烈的骂着儿子,或许已经没有愤怒的力气。 我只能宽慰他,别在这里等了,现在都放假了,工作人员都回家了,所长看不到证不能给钱,领完钱的证也不能重复给啊!老人的眼泪流了出来,我的儿子不养活我,怎么办啊?我的热血上涌,坚定的告诉他“运用法律武器”的程序:等过完年,我们上班,你来找司法所,让他们传讯,让他们教育。只是亲情与责任拿到法律面前,管得了一时,又怎么能管得了一世?尽管老人已经93岁,如此的生存环境,更让他来日无多。 望着老人的脸,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词:挣扎!为了生活,为了生存,我们不都在挣扎吗?单位为了顺利运转,平时借钱来应付场面,等着现在的转移支付;我们为了工资,单位的债权人为了朋友的交情,抑或是借钱的利息,都在自觉不自觉的演绎着对“钱”的某种注释。百变不离其中,无论多么崇高的精神都要用物质作为表现形式,物质决定意识。 平时走的石板路,落了雪,经过行人车辆的踩踏与碾压早就变成了冰。以老人的高龄,走这样的路,不亚于涉过长征路上“雪山草地”般凶险。叫通讯员找辆车送老人回家,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这样,也只能如此。 注视着偏西的太阳,想着为了生存辛苦忙碌的身影,迷茫中只有展望明天,坚信它的美好,给今天挣扎抑或是奋斗的勇气。于是,思绪像漫天的雪飘了下来,日子下的世界还是一片纯白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