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4年,小霸王花重金聘请程序员,开发推出第二代学习机,在“望子成龙小霸王”的经典广告词洗脑下,只要有孩子的家庭,几乎电视机前面都摆着一台小霸王。
时任小霸王公司总经理的段永平听说,在广东中山的一个路边作坊里,正在生产假冒的小霸王学习机。
他派人前往打假,但没想到打假人员连门都没进去,就被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拦住,年轻人告诉他们:
我们的学习软件虽然和你们的很相似,但不是我们自己开发的,而是另外一个公司买来的。
后经过调查,这家叫升达的作坊确实是被冤枉了,段永平听到后,摆摆手说了句算了,这件事作罢。
让他没想到的是,那个曾经模仿自己产品的年轻人,4年后会坐在北京梅地亚中心,豪掷2.1亿,与他争夺标王,这个年轻人就是胡志标。
胡志标1969年出生在广东中山民众镇的沙仔村。
父母都是农民,脸朝黄土背朝天,在他们看来,能让崽子吃饱饭,就是尽到最大的责任了。
村子是周围的孤村,交通很不方便,每天上下学要坐船,在路上的时间就要花费2小时。
再加上胡志标没什么天赋,读书一塌糊涂,初中毕业成绩不好,干脆就辍学回家了,父母忙着生计,就随便他去了。
1985年,没事可做,胡志标跑到电器厂做维修工,做了一段时间发现,厂里的技术很落后,学不到什么技术。
他决定去中山市一所职业学校学习电器专业,父母看儿子想学点东西,也没阻拦,东拼西凑到学费,胡志标带着学费又回到学堂。
在这里,胡志标认识了改变自己半生的人,陈天南。
那天,老师带着胡志标来找陈天南,告诉他,这是新学员,想来学电器维修,除了嘱咐多关照新同学,还把两个人安排到了一个宿舍。
这位老师一定没想到,他的这个安排,让两个学生的命运发生了巨变。
在那个年代,没有什么娱乐设备,为了有个伴,两人总是同进同出,陈天南喜欢研究电器,胡志标爱给漂亮姑娘唱情歌。
那年,崔健的《一无所有》红遍大街小巷,也成了胡志标的“代表作”,看见漂亮女同学从身边经过,他总能逮住机会一展歌喉:
我曾问个不休,你何时跟我走,可你却总是笑我,一无所有…
姑娘没害羞,倒是红了陈天南的脸,对于陈天南来说,身边站一位看见姑娘就骚动的队友,实在让人难堪。
胡光标高调爱表现,陈天南内敛不张扬,两个人一个如火,一个似冰,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组合,很是合拍。
这也为他们日后合作多年,一次没红过脸打下基础。
毕业后,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,胡志标回到民众镇,租了一间小铺子,专做电器维修,而陈天南留在东兴镇,在一家厂子里做销售。
胡志标的生意并不好,无计可施,便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一卦,算命先生说,这个地方你没有财运,你应该往东走。
胡志标一听,东边的东兴镇不是陈天南的根据地吗,于是他把店搬到了东兴镇,结果生意还是不好。
胡志标百思不得其解,直到翻到一本旧杂志,里面有一篇张瑞敏怒砸76台冰箱的文章,他才反应过来。
“能用得起电器的家庭本就很少,国产电器的质量又越来越好,维修电器的自然没饭吃。”
胡志标跑去饭馆喝闷酒,隔壁桌正在讨论开厂赚钱,他边喝酒边听,听着听着,居然忘了手里的消愁酒,他有了新思路。
他决定办个变压器厂,但是维修部已经折腾光他的积蓄,胡志标找到了陈天南,把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。
陈天南高兴地直拍大腿:“这是个好主意!”但他很快发现,这位喊着要开厂的好哥们,裤兜比脸干净。
搞钱重任落到陈天南头上,他从家里搞来4000块钱,大方告诉胡志标,4000块钱作为两个人的股份,一人一半,赚了钱,胡志标还他2000,赔了就算了。
胡志标听得眼泪一把鼻子一把,跟好哥们再三承诺,再也不当着好哥们的面,对着姑娘唱情歌,但他拿了钱就翻脸,转过头就唱起了“代表作”。
谁能想到,就是这2000块钱,给这对兄弟埋下巨雷,把两人炸得面目全非。
1987年,“艺通电器配件厂”在东升镇正式挂牌,这一年,他们两人都才18岁,嘴上的毛还没长全,却已开始建厂当老板。
变压器很快生产出来,两个小伙子一人扛一袋变压器跑到广州,背着蛇皮袋,奔走在广州街头,酷似一对相依为命的流浪汉。
睡车站,吃方便面,头发一年不理一次,电影里的艰苦励志情节他俩一个没拉地上演一遍...
电影里这样的故事结局通常不会差,他两也一样,生意越来越好,算是应了那句“功夫不负有心人”。
几年后,他们又改做游戏机,学习机,将厂更名为升达电子厂,似火少年胡志标负责销售,如冰酷男陈天南负责生产。
二人“里应外合”,生意好不热闹,但很快,段永平给他们泼了一盆“脏水”。
被打假人员找上门,胡志标表面风平浪静,其实内心波涛汹涌,他意识到企业如果想做大,必须要有自己的技术人才。
听说有一位叫刘强的电子专家,发明了一款无线耳机,正在找人投资,胡志标赶紧把人请来,安排在东升最好的酒店招待。
饭局上,刘强提起一种新玩意,叫VCD。刘强告诉他们,这个东西一定会在中国流行起来。
“但是现在技术不成熟,做起了很难”,听到这里,胡志标眼睛瞪的通红,问投资这个需要多少钱,刘强说至少需要几百万。
胡志标松了一口气,经过这几年的折腾,他们至少有2000万身家,拿出几百万不是大事。
1995年,有了钱的胡志标不再唱《一无所有》,兜里有了票子,代表作随之升级,成了张学友的《每天爱你多一点》。
6月,“爱多”VCD诞生,名字灵感便来自“代表作”,看来胡志标不只会做生意,还是个“恋爱脑”。
这就不难理解,为什么后来在危机之时,他仍然坚持迎娶女秘书了。不过这是后话,胡志标现在没工夫花前月下,还有很多机会和挑战等着他。
1995年7月20日,是胡志标生日,也是这一天,他和陈天南二人共同出资80万,成立中上市爱多电器公司,正式开始做VCD。
当时国内很多消费者还不知道VCD是什么,市场很不景气,为了让经销商多拿货,胡志标可以说想破了脑袋,挠破了头。
有的经销商不肯先付钱,胡志标就先让他拿去卖,卖了再结款,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,资金回笼过慢,影响正常周转。
胡志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他想到一招,正是这一招,让爱多VCD在短时间内起死回生。
1995年11月,《羊城晚报》连续三天,用一半版面,只印着“爱多”两个红字。
这豪气的举动引起读者的好奇,大家纷纷猜测“爱多”是什么?第四天,谜底揭晓,原来是VCD。
据说,这是国内第一个带有悬念的广告,立刻在广州引起关注,看到广告效果这么好,胡志标乐开了花。
趁热打铁,他把从银行贷到的几百万,只留下小部分作为周转资金,其他的一股脑全都送到中央电视台。
买下体育新闻前5秒标板,成为中央电视台第一个VCD广告。
华谊兄弟的王中军曾说,在90年代初期,中国做生意其实很简单,“拿来主义”再结合一点中国国情和自身特点就行,只要你敢做,就会成功。
在那个年代,是属于所有人的创业时代,每个人都有机会从底层一跃而起,胡志标就是其中一个。
出厂价2200元的VCD,利润就有700多,只要有人买,就不怕没钱赚,胡志标买了张中国地图,挂在办公室里,他和陈天南说,“我的目标是要把红旗插遍全中国”。
陈天南没说话,他对赚钱已经失去兴趣,老婆孩子热炕头,天南心里乐悠悠。
单打独斗的胡志标开始扩建团队,第一批跟随他的人很有特色,有卖咸鱼的,有卖雪糕的,有卖假肢的,还有卖水泥、口服液的,就是没有卖过家电的。
可这丝毫不影响销量暴增,胡志标再也不用东奔西走,经销商主动送钱上门,供不应求之下,他规定必须现款现货,款到发货。
经销商有苦不敢言,爱多DVD实在太火,放弃爱多等于和钱过不去,谁都不傻,就算政策苛刻,很多经销商还是趋之若鹜。
那一年,同样在中山的段永平,因为与小霸王其他高层理念不合,选择离开,转身跑到东莞成立步步高电子。
32岁的段永平已经料到,自己要与26岁的胡志标“抢饭吃”了。
胡志标此时还没嗅到紧迫感,他倒是尝到了投放广告的甜头,1996年,他再次给中央电视台送去8200万的广告费。
胡志标找到曾给小霸王代言过的成龙,成龙出价450万,这几乎是爱多一年的全部利润,胡志标二话不说答应下来。
不久,成龙代言,张艺谋拍摄的爱多广告,遍布中央电视台好几个频道,"爱多VCD,好功夫!“的广告语,轰炸式进入大众视线。
胡志标凭借一己之力,引爆国内VCD市场,一时间冒出成千上万的跟风者,为了打击竞争对手,他又出奇招,降价!
每台售价从3700多降价到2000多块钱,1997香港回归年,更是将价格降至1997元,一大批跟风者被逼得直跺脚。
爱多DVD的产值猛增到10多亿,当时在圈内有人这样形容胡志标“登高一呼,应者去集”。
这样的光环和簇拥,很容易让人飘飘然,胡志标也不例外。
有一次老家来人告诉他,民众镇正在组织老板们捐款,支持家乡建设,胡志标当场掏出8万块钱,过后特意跑回民众镇,希望引起轰动。
结果村里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轰动,却把轰动给了另一个老板,那个老板捐了100万。
胡志标坐不住了,回去就跟陈天南商量,能不能从企业拿100万去捐,陈天南答应了。
还有一次,有家新闻单位找到他,说只要出250万就可以做包装,去参加“世界50位杰出华人”竞选,他又心动了,后来在陈天南的劝说下才作罢。
这个时候的两个人关系还不错,一个喜欢管理,一个甘心放权,但这种关系很快就变味了。
1997,胡志标和陈天南各自出了900万,成立广东爱多电器有限公司,法定代表人更换成胡志标。
对生意没热情的陈天南又答应了,但让他措手不及的是,之前凡事都要跟自己通气的胡志标,开始搞起了“独裁”。
1998年11月8日,胡志标第二次走进中央电视台梅地亚中心,争夺标王。当天他唯一的对手是段永平。
出走小霸王的段永平,已经在VCD市场占领一席之地,不仅模仿胡志标做电视广告,还大胆地亦步亦趋,聘请与成龙戏路相似的李连杰做代言人。
更让胡志标上头的是,段永平的广告词都在向自己“致敬”:“步步高VCD,真功夫”。
胡志标气不打一处来,对媒体表示,这次爱多不中标,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段永平也没中。
中标只是手段,赢过段永平才是他的目的。10点钟,标王争霸赛开幕,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后5秒黄金广告,开价8000万,段永平一张口喊出1.8亿的天价。
胡志标早已忘记竞标前,陈天南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:”1亿是警戒线,超过一亿,爱多很难承受。”
会场上,2.1亿从他嘴里脱口而出,一旁的陈天南直拍大腿,所有目光都看向段永平,段永平面无表情,胡志标赢了,但他没发现,段永平是笑着离开会场的。
他更没察觉,段永平已经在准备做电话、复读机、电子词典、mp3,不再只靠VCD赚钱。
这一年爱多的销售额冲刺到了27亿元,再创新高,表面上,爱多风光无限,但局外人的陈天南,已经看到爱多危机重重。
VCD早已不再是暴利产品,胡志标却一无所知,还傻白甜似地举行了个豪华婚礼。
138箱鞭炮,18辆车牌号码连在一起的白色奔驰跑车,1000多位非富即贵的亲朋…
新娘是他的秘书,叫林莹,胡志标不只把终身幸福交给了妻子,还把爱多交给了她,林莹全权掌管公司经济大权,陈天南发现自己彻底被架空。
2个月后,《羊城晚报》刊出一则律师声明,发文者是陈天南,上边写道:
爱多新版的所有子公司均未经董事会授权和批准,其所有经营行为和债务权均与“广东爱多电器有限公司”无关。
看到这则声明,经销商和供货商恍然大悟,爱多出事了!
心神不宁的经销商和供货商纷纷前往中山,企图讨回自己的货款,但为时已晚,爱多早已成了一个空壳:
爱多没有向胡志标预想的那样,投入2.1亿广告费,产出30亿,60亿的高额回报。
与之相反,爱多卖VCD早已不赚钱,基本上是卖一台亏一台,资金链已经断裂。
爱多山穷水尽,可怜的供货商别说讨回货款,就算讨个说法也无人回应,因为胡志标也出了事。
2000年4月18日,胡志标在酒店被公安局带走。
爱多集团破产清算后,实物资产仅剩380万元,欠债4.4亿元。
胡志标因挪用资金罪、虚报注册资本、票据诈骗罪,一审被判刑20年,二审去除了票据诈骗罪,改判8年。
一代营销天才,就此跌下神坛。
胡志标入狱后,一边努力读书,积极改造,一边托人给陈天南带去口信,要陈天南去见他。
看到多年的好兄弟,胡志标声泪俱下:“如果让我再做一次选择,我一定会选择一条诚信经营,稳健发展的道路。”
栽了很多跟头,读了一些书的他,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倒塌。
2006年,胡志标假释出狱,有人问他是否会像史玉柱一样东山再起,他连连摆手:
中国的企业家都是扛着棺材上路,我已经不想再做英雄,顶多做做英雄的服务员……
曾经那个爱出风头、爱唱情歌的胡志标,如今只想做个普通人。
——End——
作者:秦晓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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